林只猫

But please let me attest.

一日

*5k4

*先不改了,后面再大改,是1.9之后第二篇生贺,一切依然

*1.10发的,硬是过零点才通过,真是…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年轻的法律执行司司长行色匆匆,踏出人来人往的魔法部。只要是过路人,哪怕原本隔了半个广场,也要凑过来想向他搭句话,混个脸熟。他只是嗯啊应付,不知道自己客套了什么。战后的魔法部熙熙攘攘,来到这里的人都抱着或为人相求、或不可告人的目的,离开时有人志得意满,有人魂不附体。这里正是战后的魔法界的缩影,折射着那场空前绝后的战争之后所有巫师千姿百态的生活。

  

  

通常,高大的执行司司长还有心与那些人客套一二,或帮一把手,或做个不冷不热的钉子让人一碰,或从案牍的文书中松一口气,生出些零碎不成文的感慨。但今天,他显然没那个心情。即使依旧衣冠整齐,头发几乎如昨天复刻般一丝不乱,细看才暴露虚浮的步伐也宣告了一切。这是正下午,一天中最热的太阳还在天上烤着,该是这些司长部长最忙的时候。他要往哪去?那些你来我往的试探打听出了什么?

没人能得到想要的答案。那唯一可能的原因是,这个不知所言的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。出了魔法部的范围,男人的脚步渐渐慢下来,越来越迟疑踉跄,甚至像在梦游。不过也正像是梦游,尽管滞涩,他步履丝毫不停,仿佛听任自己双腿的主张,由着它们带他向一个最终的结局而去。他真的不知道吗?或许正是因为他知道,才会选择忘记。可他的心底,究竟有没有一个确凿的答案,记得自己的来处和正将去到的归路?

  

  

路上的人越来越少,甚至头顶的树枝都变得稀疏。偶尔还会有诧异或磕绊的目光向他投来,但不会有那种有所求有所讨好有所窥探的炽热了,甚至有些人走过他时目不斜视。这些忙碌的普通人没有时间对璀璨的救世之星大加关注。此时救世之星神游天外,对此冷清的际遇却习以为常,如冰块滑入冷水。世上总是有那样的地方的。有人不复述你浮夸的光环,不趋附你超然的地位,不追捧你年轻有锋芒的面目,在这里你褪去喧嚣斑斓的外表,不再有所倚仗也不再束手束脚,露出你最粗糙稚嫩的本相。因为他不在意你,因为这种冷遇,你才无比深刻地记得甚至追随着他。

  

  

一直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清冽的风刮过,穿透层层包裹,依然与人骨奏出最贴心的合唱。这个嗟磨人的季节。男人掩口咳了几声,转过两个街角,走进了死胡同。空气轻微扭动,仿佛夹着北风的叹息。再抬起头,走出窄巷,男人来到了一个行人略多的街区。他慢到几乎凝止的步伐终于又重新快了起来,但依然不是流畅,而是带上了一种想把环境甩到背后的不耐。男人的眼神反而不再飘忽。他像个普通的麻瓜一样看路,不时打量着熟悉或陌生的街道,才漆的大楼,换新的招牌,移植不久的植株。戴着闪亮项圈的猫跳过,高傲地扬起为人精心打理的尾巴。男人融入这一切,汇入人流与无魔法的改面换代。只要不看到他睫毛遮掩下那双眸子深处的空茫,他就是这其中殊无异色的一部分。

  

  

男人乍然停了下来。这是他第一次驻足不前。猝不及防。就在前面,是一条兀立的分界线。路口这边,是半新不旧的街区,神色各异的人群,那边,是森严漠视的石壁,颓败破损,空空荡荡。世事就这样被分到两端。突然而平淡。他从前来过这街区,三番五次,有意无意。这种熟悉感仿佛在梦中也有造访。但今天。从走出狭暗的巷口,这里与他的记忆颇为不同。他巡视这里,与经年的碎片一一审查核对,徒劳无功。直至此时他才感到有什么东西悄然侵袭了他,潜伏入心脏,点滴冰凉汇入血管。但他已无暇分辨。

  

  

再去不足数里,就是前工业区边界的墓园。男人想要迈步,却好像有巨大的力道阻挡,如穿越悬崖塔顶的飓风、踏破最神秘莫测的结界气墙。他知道这是哪里,他当然知道自己的目的地。心里清晰刻印,千万次走过,融入鲜血骨髓描摹。但今日他第一次走得这样偏,这样远,沿着最短距离,这样精确地一步一步,走至了这路线的最后一站。世界尽头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他……他从没亲身来过这里。那一次他也没来。但他的确千万次于过去于迷梦于记忆中倒流回溯,一遍一遍地走进这里,丈量这里,用发热的足迹充满荒凉,直到完全取代。茫然无措。是啊,那是个永远做不完的梦。永远达成不了的愿望,就像永远见不到的人。呵。事到如今,只要是与这个人有关的时间,在这个人近前,他还是语无伦次地着急只顾为自己辩护。可是不必了,都没有用了。他也只好在心底承认。承认给自己。那一次……他没有来。是他自己根本就不想来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园墙不高,园里的风却很小。前一段空无一人的路上本就没什么冷风,如今还更要再裁剪。简素直落的麻瓜服饰随步履微微摇荡,其中纤细穿梭,轻柔低语的是什么。墓园。墓园或许就是这样。无言地保护着这里已不再会自行反击的人,也许,顺带照拂了那些寥落来访的客人、亲人。谁又说得清究竟是谁庇护了谁?是哭泣的亲人施予泥土,包裹完全安宁的灵魂,还是未及消散的魂魄,竟然向活人蔽恩。男人一瞬间想笑,可没有笑成。说到底,这里并不真存在一个活灵活现的幽灵。只有活人们,永远在享受不知源头的庇恩。

  

  

这样的路,太短。即使再停歇不前,也很快就能走完。迟到数年的访客终于停在一块碑前,以为是真正应该的第一次合适访问。尸体没有反驳。男人似乎是笑了一下,可是自己也不确定有没有笑。他只是停下在那里,没有用视线费力去确认。这个位置本就是他定下的,况且,里面的那个,他永远能轻易辩识得出。不管是一本落灰旧卷上的密密笔迹,还是暗夜密林里为他而来的生物。他认识那个灵魂,他在梦中无数遍来到过这个地方。尽管,现实里,他的造访可比从前对方那轻灵的呼唤粗鲁太多了。但在那个人面前,他总是这么不争气,对不对?那个人又不会因为什么高看他或更低看他一眼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解封的东西一旦一角可破,就会很快如冰雪消融。复苏的记忆如飞空片羽,无法抓住,却压得男人有些喘不过气来。世上的遗忘无非那样,除了阴差阳错,就只是有所蓄谋。装睡的人不能听见耳边的怒吼,装死的人不会与活人交换呼吸。他当然记得。他一直都记得。在那时,青年短暂又杂乱的人生里,他从不曾有一刻平和地,甚至可以容忍地对那个人。他们互相厌恶,互相陷害,互相夺取,某人压迫某人。直到幻境破灭,一切以为都只是他以为。可是记忆银丝流淌,鲜血从指缝涌出滴滴答答,就好像那个人还在,还像他一样能动,能想,能发出声音,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迫向他,逼出他身体内所有气体与液体,剥夺他的气力还有呼吸,就好像那个人还如阴云在他的头顶,跟随着他,注视着他,从未离去。那时他不能来。他怕自己会在肃穆的场合突然发疯,用脊髓脑浆涂染上棺椁,让哪个谁拿去自己可被带走的一切。那时他也不敢来。他怎么可以就那样相信呢?相信一切该遭受的该得到的已经过完了。就这样?他当然没有信。他知道那个人不在那。一只苍白的手会掐住他的衣领把他从送葬的行列中扯走,一双染着生气的眼睛会照着他,他无处遁形,立刻被那空洞的长廊吸进去,脱离肉体与赘余蠢笨的一切。彻底作别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那时候,所有人都在说话。要不要办,怎么办,如何布置,究竟什么样才合适。小小一间屋子,却发疯的膨胀,再多的人或话语都不能填补分毫。合适?难道那个人会在意某场葬礼是否合适吗?你们都知道那个人不在这里啊!那时他冷静极了,坐在房间的一角,漠然看着所有的争论、痛悔、掉在地上和沾到谁的衣服上的两滴眼泪。没有人问他,没有人敢看他,或仅仅将他拉进讨论。是啊,再也没人能拉扯他或带他去到任何事了。尽管。所有人也都在等,都在用余光用鞋尖用心悄悄地打量,所有人都在疑虑他会不会开口。可是他沉着极了,在那个角落里,他几乎有点想听完所有的荒唐与光影。给谁什么,用什么给。那些讨论总是可笑的。令他难以忍耐了。听着,听着。他终于开口,所有人都赶紧屏气敛声。多么有趣啊。不过他说的可是格外的无趣,与此前的一切一下子壁垒分明。他有所有的资格。他太有了。他知道所有,所有事。他都看过。所以他就那么做了决定,利落终结一场刻板的闹剧,没人会质疑。也没有任何那个人以外的人事能。

  

  

男人的手指碰了一下石碑。手可比坟墓冷多了。这手,不如里面那双修长好看,那么有力,有名,有用,一望即知是一位魔药大师的手,也远不如里面那双苍白,无论是活着的时候,还是腐剩的指骨。这墓碑,那么廉价,潦草,在这座荒芜的墓园里那么恰当,不会受注意。这也是他的安排。不,即使他当时的语气冷淡不容质疑,谁能安排这些呢。谁有这个资格,做这个人的安排。只是他的一些小主意。嗯。包括这些保护咒,简易的和光是得来就大费周章的,也都被隐藏得好好的,只用看的,再精明的研究员也无法发现。只有这么不带恶意的触碰,才会有其中一二,稍纵即逝地显现。不过适才闪过的可不仅仅是那一二。男人的神情无奈。他对这个人,是全无恶意吗?难道他就没有一点点恨,一点点怨?他记得那些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日子,只是其中的故事渐渐模糊变淡。这个人……的确是值得被恨的吧。在一无所知地全盘接受,那种无望的倾尽一切的付出后,谁能忍住疑惑,不去追寻他湮没在时光缝隙里的根源,妄求撕下一个答案?谁能不高声切切地求告,口不择言地发狂,千万次于梦中惊醒,只为那理由可被归为无意义的“爱”?

  

  

此时此刻,男人神光中暗潜几分温柔,不知他自己察觉与否。他不得不掏空胸腹,承认己身所有的罪过。无知的,预谋的。所有的答案已经都早在他的脑中,可他从未感到过一星的满足。他是多么恨这个人啊。在这个人活着的时候,他无法摆脱。后来……这个人,死了。他却一日都无法忘记,无法专注于享受这个人还于他的幸福与安宁。那天天气很差,像这个人在发火。他实在不愿意去,加入那些一遍一遍问过他,到当天还想要等待着他的人们。他多么恨自己,恨自己的执拗,恨自己的为恶,恨自己一点都没能学到,而依然是如此无能。他抛弃那些记忆,抛弃顶上的阴云,他要彻底忘记这个已不存在于世间的人,他要忘记一切该忘弃的过去,重新开始,他要为前所未有的幸福所拥有,再也不必淋雨沐血,让无知觉的头颅折断掉在腿上。他有他的未来,簇新的完全的希望,可以沉浸、畅享……

  

  

石碑静静地立在那。男人在一座坟墓的静默中五内俱焚。他承认,自己所有的恨,承认自己的小恶与大罪。他可以剖开自己的一切,只为换得千百度回荡的熟悉的声音的一丝回响。真是幼稚啊。他很久之前就已不再这样。结果也正是一切的原因。在最久之久的以前,一切之初,他即是这个人得到的果。他也成了这个人的因。后来,在这个人面前,他永远那么幼稚,永远是那个什么也不懂却不会得到禁闭以外惩罚的混账小子。这么可耻。现在他明白了,他永远地懂了。人想要抛却的恨,想要抹去的过去和故人,永远无法真正消散。它,他们,永远活在最深的梦里,最轻的呓语唇齿间,已经哪怕空茫痴傻,记忆尽出,仍有一片白光可以落地的脑海,还有心脏。他们汩汩跳动,血液逆流,在每一个完全快乐仿佛唾手可得的假象前将人绊倒。你的恨,你的罪,那个为你付出一切尸体断碎的人,你不能忘却的人,永远阻挡着你。那种惹人羡妒,只充溢幸福的美梦,不属于他,也不属于你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明净的办公室里,桌面被各种文件资料淹没。年轻的魔法部长没抱怨为此添砖加瓦的司长,向来布满认真思索神色的双眼破天荒的未及藏起几分慌张。刚才急着交付工作破门而入的男人也向桌上原就打开着的文件看去。只是一份数十年前的新生统计表,记载留存每个小巫师的生日,专供霍格沃茨。这张表单已如此陈旧,许多字迹都需要几秒来辩识。于是男人一眼看到了其中还算清晰的部分。其中一行是:西弗勒斯·托比亚斯·斯内普,1960.1.9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那个瞬间,周遭俱暗。如同不是魔法部的房间,是霍格沃茨湿暗阴冷的地窖办公室。他们也不再是年轻有为、幸福美满的部长、司长。哈。恍惚中男人再也听不到好友焦急的关切。年轻。他们当然年轻。挂着拯救魔法界的头衔,毫发无损活蹦乱跳顺理成章地在战后进入政界。这里的人们四十岁算年轻,五十岁还算。幸福美满?又是谁真正幸福美满过?转身顺着日光走出房间,在某时刻迅速而无声地生来死去。滑落沉重的外衣,露出零落丑陋的不堪表皮。有人没有令人恶心的四十岁,在巨大的痛苦中清洁从容地赴死,流尽每一滴沉重而干净的血。有人为心中所向,无罪无负地付出过一切,收尽折磨诅侮,尝尽恨痛,破碎灵魂,走的时候五脏干涸,已无挂念负累,世上有千百万人,唯独这个倾尽了自身所有的人没有得到过回馈,没有过任何轻松的快乐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你真的从未得到过爱吗。问题永远自带答案。衣物单薄的救世之星在白日下闭上眼,手掌抓紧了石碑的边角。谁会在意呢?表皮破损,黏稠的组织液缓缓渗出,可是,这样的冬天,连血珠也不易渗出。除非……除非是一个春天?高大的男人笑了两声,用这两声抽空了体内的空气,慢慢低下身去。今天,是一月十日。昨日的寒风仍旧吹拂,昨日的太阳仍旧不为所动,但今日,只是不是昨日。只差一日。或许昏暗的尖叫棚屋里也差不了半个小时。可是有些东西,差得太多,来得太迟。

  

  

男人深深垂下头,神色难以看清,但发白发红的面上,刺眼的什么出溢。泛紫的嘴唇有了鲜红。这艳色从哪来?

  

  

只差一天,只差一步,只差一点。男人终于支持不住,跪倒在了地上。擦肩而过,再无应答。有人最单纯最酷烈地恨过你,是否有人爱你。咫尺天涯,与黎明,与幸福,相距一步。

或许……什么事物从男人下颌落入石板中,在已暗沉天色掩映下消失无踪。总有一个答案。世间所有问题,所有故事,都有它的结尾,有所答案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西弗勒斯……斯内普。今天是你的生日。

  

  

不。是昨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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